默林

（十一）

王砚摸了摸兰珏搁在衾外的手，因长期伏案，他的指上略有些茧纹。现在却苍白冰冷。

王砚手指滑进兰珏掌心，固执地摸到些微的热度。他轻俯下身，在兰珏耳边低声道：”佩之，佩之，“

 兰珏依旧阖着双目，不声不响。王砚的目光抚触过他苍白色的脸，苍白色的唇，顿了一顿方继续在他耳边轻声道：”佩之……“

 他的手指轻揉着兰珏的掌心：”佩之，手这么冰，你冷吗？“

 一旁太医皆知兰珏已初步脱险，只是失血过多。该用的药都已用过，的确需要亲友的呼唤才能尽早清醒。王大人父辈久经战阵，想来亦明此理。

 王砚轻轻把兰珏的手放进衾被中，手指依旧固执地在搭在兰珏掌心，隔一会儿，轻声在兰珏耳边嘟囔一声：”佩之……“

 太医中有两人轻声告退，只余一人留守。王砚听到他们出门，并未回头，隔了一刻，留下的李太医端茶奉与王砚，请他喝一口润润。王砚颌首却未接过。

 王砚看着兰珏漆黑的长发，他闭着眼，只能看到长长的漆黑的睫毛，那一刻，王砚觉得室内格外静谧，弥漫着淡淡的兰草的香气。王砚另一手揉了揉眉心，露出微笑，这香味似乎是第一次闻，想来是兰珏卧房中才点。等他好转，一定要向他讨要配方。

 王砚的笑意加深了，突然感觉兰珏的手指一动，他的手指颤抖着，努力地滑进王砚的掌心。王砚立时有了反应，包住了兰珏的手指，进而是他整只手。

 ”佩之，佩之。“

 兰珏依旧没睁开眼，手指已没有那么冷。太医凑近看了看他的面色，又告了罪把兰珏的手拉出来，诊了一会儿脉。点点头，王砚把他的手又重掖回衾中。

 太医轻声说了句什么，王砚没怎么注意，大约是”有好转“之类，又过了一刻，王砚看兰珏似乎睡得沉了些，便起身走到书案前。案头闲闲几册书卷，还有瓶兰草，兰叶颇有韵致，但带几分童稚，想来是兰徽采撷，供于父亲卧房书案的。

 王砚找了张纸，开始向陶周风上书，他知道此时写这种公函显得不伦不类，但事急从权，只好如此。一会儿兰珏醒了跟他说一声就是。

 公函内容很简单——礼部侍郎遇刺，案情凶险严重，砚与刑部各同仁皆在此处，深感责无旁贷。恳请尚书大人，批准刑部会同大理寺合作共同查案。

 王砚停下笔，墨迹干透后折好。他知道陶周风回信只会和和稀泥，说些无非是兰大人乃三品要员，发生这样的事，依朝廷法度应由大理寺立案处理云云。

 王砚上书给他不是希望他真的同意刑部留在念勤乡调查此案，这只是必要的程序。等陶周风回复，那时兰珏应有所好转，他会立刻驱快马回京拉了陶周风去面见陛下，痛陈厉害，想来陛下不会不答应。毕竟到时候还有太后和太师，也是可以说上话的。

 至于怎么和陛下说，他还要仔细想。父亲那里怎么措辞也须细细掂量，王砚一边思虑，一边重又踱回兰珏身边坐下，他努力地打着腹稿，却发现头脑似乎像盆浆糊，粘住了。一切发生得太突然，又太混乱，他需要时间来理清思绪。

 兰珏睫毛突然微动了一下，他眼睑下那抹极淡的阴影也微微一动。王砚猛地站起身来，声音也大了一些”佩之，佩之。“

 兰珏艰难地慢慢睁开眼睛，看着王砚，吃力地道：”墨闻……兰某今后必定后福绵长……“

 王砚定定看着他，慢慢坐下：”伤到如此地步，佩之犹在谑笑，看起来的确是好了很多。“

 兰珏闭目不响，不停地喘气，时而微咳一声，脸上慢慢浮出一层红晕。王砚皱眉道：”佩之，别再说话了，伤口一定痛吧。尽量别想着伤的事，你伤了肺，须静养好一阵。“

 太医端来盏燕窝红枣汁和的梨汁，又取了柄小勺刚想喂兰珏喝，王砚道：”我来吧，你先下去休息。“太医看了看王砚，忙又告了罪把茶盏置于床头小几，轻声道：”下官就在隔壁小室中候着，大人随时传唤即可。“

 他轻轻阖上门出去，室内一阵寂静，王砚看着闭目不语的兰珏，呆了一晌，听到他时时轻声咳嗽，方如梦初醒，轻声唤了他一声”佩之“，手胡乱扯过几个软枕，把兰珏身体稍稍托起，垫高些。

 王砚的动作尽量又轻又快，兰砚却咬紧了牙，似在极力忍耐，过了些时方道：”这样舒服好些。“

 王砚专心地用小勺喂他喝梨汁，没有说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