默林

【砚兰】 曷月

(十三)

王砚回到兰珏卧房中,兰珏仍在未清醒,昏昏沉沉,安安静静的,眼睛半开半阖,瞳仁黑黑亮亮,深静若湖水。

王砚摸摸他的额头,起烧了。难怪眼睛里都带着雾气,又像那个站在冰雪中的少年了。他不安地站起身,踱了几步,太医起身,向他一拱手,王砚只得坐下。不用提醒也知道,受了这么重的伤,不起烧是不可能的。

 王砚轻声问:“药都用了?”

 太医肯定道:“都用了,都是按大人嘱咐的用法用的。”

 太医又小声说:“是一定会烧几天的。所以乘着清醒的时候,要多吃点东西。”

 王砚烦躁地道:“刚刚的梨子汁太甜了,佩之不喜欢。下次不要用这么甜的,只拿燕窝和就行了。”

 太医只得唯唯应喏,他端过一盆清水。水里浸着块洁净的手巾。

 王砚会意,先净了手,让太医另换了盆水,重新取新手巾浸湿,拧干,敷于兰珏额头。他一边替兰珏换着冷手巾,边替他搭了下脉,跳得很快。王砚被水激凉的手指飞快地贴了下兰珏的手心——烫。

 “退烧药呢?”

 “都用过了。”

 王砚不安地换了条冷手巾敷兰珏额头,把他的手也浸在冷水中,但效果不好,他的热度似乎能灼热清水。

 太医温和地站在兰珏手边,安慰地看着王砚,小声道:大人稍安勿躁,这都是过程,会好的。”

 王砚看了太医一眼,别过头去。过了会儿,他从胸襟处掏出块碧玉佩。

 玉佩,佩之,他把玉佩塞进兰珏手心。

 “这是寒玉,佩之,握着会舒服点。”玉佩妥贴地安放在手心,冰着兰珏的手。

似乎被寒气激了一下,兰珏回了神,他目光带着雾气,看着王砚,过了一会儿才道:“何必……墨闻……你何必如此。”说完仿佛被冷玉蜇了一下,他的手指松开,玉佩慢慢滑落到手边。

 王砚垂下眼睛:“原来……佩之还记得这个。”

 他们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。

 当年他们相交有时,夏天酷热,兰珏初入中书省做小吏,每日案头劳乏,甚为辛苦。他刚入衙门,当然不可能有专门的仆役伺候。王砚本拟兰珏做自己的妹夫,几次话里话外带些暗示,兰珏只是徐徐摇扇,唇边带笑地轻轻转过话头。

 王砚觉得兰珏是在害羞,将来有天安排他跟蕴琦见面,到时候总能说妥的,他自信满满地打算着,然后在某次宴后他带兰珏去了后花园,然后兰珏在那里遇到了柳从柔,然后一切就像指间沙。

 炎夏永昼,兰珏的脸整天红扑扑的,泛着桃花的颜色。王砚没忍住把玉佩送出去了。玉是难得的寒玉,寒气如针,砭入肌肤,盛夏时佩戴最为相宜。

 王砚找这块玉花了些心思,还特意让工匠在玉佩上雕琢几枝兰草,佩色翠如春水,兰草幽然有致,暗合了兰珏的名字。某天他约了兰珏于一水榭中喝茶,聊着天慢慢把话题带到了蕴琦身上。

 王砚看着兰珏,这是他最后一次跟兰珏谈起这个话题,假装不知道有柳家小姐那档子事,兰珏终于不微笑了,他的睫毛不安地闪了闪,沉默了一会儿才道:“王公子……何必如此。”

 何必……何必如此……

 那天他们也是这样,长久的沉默。兰珏终于站起身,慢慢走了出去。王砚本要把那块玉扔水里,但终究还是收了起来,过了阵子,又重新把它放回原来呆的地方。

 可能是药起了作用,又或者还有别的,兰珏病情渐渐平稳。有人慢慢敲了敲卧房的门,王砚站起身,道:“佩之,莫赌气。伤后起烧若不降则最为凶险。我今天要赶回京一趟……“

 兰珏的头不安地转动了下,王砚把语气放得更缓:”有非常重要的事,我必须马上赶回去。这里都安排好了,太医,侍候的人,护卫都是我亲自安排的,我……尽快回来。“

 王砚又捡起那块玉佩,把兰珏的额角,掌心都冰了冰,在他耳边说:”这块玉挺管用的,要是难受就冰着点手。“

 兰珏转过眼睛,终于慢慢点了点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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